汉公突然发现,前方有两列老人,齐刷刷地分立左右。随着“校长,你好!”一阵欢呼,左列老人一齐行九十度鞠躬礼,待到抬起头来,尽皆泪花满眼。肃立于队首的是东北大学在美校友会会长张捷迁,这一列的老人全是当年东北大学的学子。汉公刚要开口答话,只听右列为首的老人、当年他的机要秘书田雨时一声口令:“副司令到,敬礼!”站在右列的昔日东北军军官们挺直腰板,行军礼致敬。
瞬间,汉公仿佛又回到了奉天,正在主持东北大学的开学典礼和在北大营检阅着二十万家乡子弟兵,从而,重温了早岁的桑梓浓情,并在一定程度上找回了他在世人心目中的英雄地位。他深情地凝望着这些白发苍颜、垂垂老矣的文武两班部下,将激动得有些颤抖的右手举向额际,向众人郑重还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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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睹这一感人至深的场面,《纽约时报》资深记者索尔兹伯里对座旁美国前驻华大使的夫人包柏漪说:“这份荣耀,只有张学良担当得起!”
这个期间,汉公有机会同当年的老部下、曾任全国政协副主席的吕正操开怀畅叙。他说:“我看,台湾和大陆的统一是必然的,两岸不能这样长期下去。”并表示,“有生之年愿为祖国和平统一尽点力量。”贝夫人还帮他联系哥伦比亚大学做“口述历史”,会见一些学界名流。她知道汉公喜欢吃,好玩、好赌,便特意陪他到固定的饭馆进餐,主要是吃饺子;还多次欣赏京剧演出,到华盛顿看跑马,看球赛,看划船;除了经常在家里搓麻将,又去了两次大西洋城赌场,玩了“二十一点”。真是不知老之已至,玩得不亦乐乎。
一位心理学家说过,要想知道一个人爱不爱你,就看他和你在一起时,有没有活力,快活不快活,开不开心。汉公不止一次地说,在纽约的三个月,是他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光;也是他自1937年1月被幽禁以来,最感自由的九十天。这大概指的是,不仅身边再没有国民党便衣特务跟梢、侦查;而且,也摆脱了夫人赵一荻出于关心爱护的约束与限制,从而真正做到了率性而为,无拘无束。
听说,汉公晚年曾私下里讲过:“赵四是对我最好的,却不是我最爱的,我的最爱在纽约。”好事的记者曾就这番话,单刀直入地求证于贝夫人:“汉公说,他的最爱在纽约,那就是您吧?”贝夫人腼腆地应对:“随他怎么说,随他怎么说。”
对于汉公天性,聪明绝顶的蒋四小姐,可说是深知深解,尽管彼此相聚无多。她知道,汉公喜欢热闹,愿意与外界接触;喜放纵,厌拘束,不愿难为自己,委屈自己;逆反心理强,你越限制他,他越要乱闯。为此,应该任其自然,顺情适意,让他回归本性,还其本来面目。这也是一种补偿,因为他的大半生过得太苦了,应该抓紧时光好好地享受一把。
这是赵四小姐无力提供、也不想提供的。应该肯定,出于真爱与痴情,赵四小姐为汉公已经付出了一切。黑格尔老人说过,爱是一种忘我境界。乌赫托姆斯基认为,“爱情不单单是情感,而且是一种奉献”,也就是“把自己的整个身心都转到另一个人身上”。赵四小姐做到了这一点。
但是,在尊崇个性、顺其自然方面,她缺乏应有的气魄与胆识。起码,她担心如此放手,会累垮所爱,适得其反。而蒋四小姐却认为,老年人只要体力允许,这种“信马由缰”地解放身心,极为有益。两个同样竭诚尽力的“保健医生”,所持方略截然不同。实践表明,后者是正确的。这为蒋四小姐赢得了一个满贯。